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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周有異動,最先有反應的不是我,而是金蠶蠱。
這小東西自有著它的驕傲,哪裡能夠容忍隨隨便便一鬼物溜進來猖狂,我還沒動彈,它就已經從我的胸腹中鑽出身子來,倏地射向了床邊。我並不喜歡這滑膩之物,滾到床上靠牆的一側,半蹲而起,神情戒備,仔細凝視這水鬼上次太緊張,光線也看,瞧不清楚,這回一看,果真是一條滑膩的水蛇。
只見它有四十公分左右的長度,全身濕淋淋,呈灰白肉色,皮膚又滑又膩,有密集的鱗片和黏液,跟普通水蛇不同的是,它的頭跟那烏龜的頭一般模樣,一雙紅亮的眼睛,表情豐富,死死地盯著我。
我並不害怕,因為此刻,金蠶蠱已經飛臨到了它頭上的五公分處,這肥蟲子搖著身子,頭上的肉冠越發的紅艷逼人。這條長蛇一動不動,嘴巴半張而起,我能夠看見它口器裡面細密的牙齒。
它被金蠶蠱鎮壓了。
這下我放鬆心情下來,得到《鎮壓山巒十二法門》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,我大概也讀透了其中的章節,軀疫一節中有與此類鬼魂溝通的記載,我從背包中拿出一個裝滿秈米的小杯子,然後又拿出三柱香插上,點燃後唱引神歌,放鬆心神,全力融入這檀香裊裊的寧靜之中。
歌罷,我開始嘗試著與之溝通,因為受困,這水鬼正處於惶恐無措的時期,所以很快,我們就連通上。
這是我第一次和朵朵之外的鬼魂在意識上,打交道。
它是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孩子,去年盛夏的時候,與同村小伙伴一起去河裡游泳,結果在玩鬧捉迷藏的時候,性子野,一下子潛到深水處,結果被暗流陷住,又有水草纏身,於是就丟了小命。同去的都是六七歲、七八歲的小孩子,人又多,自然考慮也不周全,玩了恣意,也忘了少這麼一個人。起身回村的時候,不見了,只以為是半道回家了,並不在意,一直到天煞黑,這孩子父母挨家挨戶上門問,才知道自己家小孩有可能是落水里淹死了。
天黑黑也見不著,那河裡的水平日里流淌輕緩,哪知那夜也湍急,一天時間就把這屍體衝到了下游百十里水路去了。這本也無妨,哪知到了這附近,河中央有一個水眼漩渦,偏偏把它給吸住了,不走了,也浮不起來。
這水眼附近的鄉人都喚作鬼打盪,有下河游水的,都遠遠避開,怕吸進去,也拉死過幾個人。這小孩子的屍體在鬼打盪裡面泡了兩個多月才浮上來,撈上來時,肚子被掏空了,裡面全部都是魚苗,還有一條滑蛇遊出,竄入了水里。正如房東老頭所言,這滑蛇,便是被小孩子殘魄俯身的水鬼。
它怨恨,為什麼沒人救它起來,為什麼父母沒有找到它安葬,為什麼要被無數的魚產卵、孵化出小魚。
為什麼會被一條滑蛇當成窩,整日被鑽來鑽去。
怨氣消不了,自然要上來害人。
而我,則是一個極容易吸引邪物的傢伙,在這裡,就像黑暗中的燈塔,最耀眼,所以三番兩次地過來騷擾於我。溝通一會兒,我感覺它心中全是仇怨,戾氣不消,這是惡鬼,得超度。何為超度?宗教者都說是讓鬼魂脫離苦難,前往來生,實則不然,我所指的超度,是用咒法經言消磨去靈體意識中戀眷凡塵俗世的心思,讓其早歸該去的地方。什麼是該去的地方?前面說過,幽都(或幽府)便是鬼魂故去之後聚集的地方,它並不等同於地獄至於後面引進的地獄和天堂,就我個人而言,則好像是把這幽都人為的劃分為富人區和貧民區,如此而已。
我不是濫發慈悲的聖母,對於惡鬼,特別是已經有了斑斑劣蹟的鬼東西,我向來絕決,雙手合攏劍指,對著這滑蛇,念往生咒。這裡提一點,我所說的大部分咒法,世面皆有,但是如何念之有效,則需要師傅傳帶,為何?
這裡面涉及音律急緩的問題,同樣一句咒,得道高人誦唱如雷貫耳,新手念之靡靡之音,多數都在於“音律”二字。真言也是一門學問,古代聲調“宮商角徵羽”,只有五聲,故而需要一對一的培訓。我半路出家,明白這些外婆已然去世多日,全靠捉摸,而後又與雜毛小道同行交流,這才像模像樣一些。
三遍之後,這惡鬼終於消散。而那條滑蛇長蟲,則軟如麵條。
房東老頭是個睡眠淺的人,我這一番動靜,他自然早就醒來,等我下地時,他已經在我門外敲門了。我把門打開,指著地板上那條半米長的長蟲給他看,說喏,這水鬼就在這裡,已經被我超度了,你拿著去,明日把它焚化成灰,然後紅黃紙包好,埋在最近的一顆大樹下面,即可。
後續的事情都是些雜事,我也懶得理,所以就吩咐他辦。
房東老頭看著這癱軟的長蟲,十分吃驚,不住地作揖,說原來小先生是個得道的人呢,難怪三番兩次來這裡住著,就是在等候這鬼東西,真的是、真的是菩薩心腸呢……他十分感激,嘴唇都在顫抖,我好言安慰他,說此事之後,這附近就再無邪物,好好開門做你的生意便好。
我要睡覺,困死了頭天夜裡熬夜通宵,白天又是奔波忙碌,兼且研究了大晚上的《鬼道真解》,我便是鐵打的漢子,也熬不住睡魔的侵襲,於是呵欠連天。房東老頭找了個黑布口袋,把地上這似蛇一般的長蟲包裹拿走,又搬來一床新被子,把被這水鬼濡濕的床單替換,我捲起被子,闔眼即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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